原創 2017-09-04 周卡特 美好社區讀友匯
“一天夜裏,正是我生命特別低沉的日子,我做了這樣一個夢……”
20世紀60年代末,我還在蒙特利爾,在麥吉爾大學建築系讀書。在極度懷疑、質疑中,我中途放棄學業離開了校園。我在加拿大各地遊蕩三年多,做奇奇怪怪的工,探求著人生的答案。1970年代初,一天夜裏,正是我生命特別低沉的日子,我做了這樣一個夢:
一只鳥立在大洋的岸上,吸著清風,盯著海面。他開始起飛,升上高空。他努力飛得更高,甚至飛向太陽。他的翅膀開始冒煙,熱得難以忍受。他調頭紮進了海裏。他弧線一樣猛沖進去,掠過深海生物,兩只翅膀底下冒出串串水泡。他無法呼吸,一個漂亮的曲線動作,利落地掠出水面。
這一次,在半空中,他任憑微風托舉著,沒有拍打翅膀,卻一直向上滑翔……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直到他可以很好地看到太陽,就在地平線上。
他飛離開了太陽,他的身影變大了。他旋轉著跟地平線保持齊平,一只翅膀遮著天空,一只翅膀覆著大海。他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透明;他上翼的羽毛變成了太陽光,下翼的羽毛成了大海的波浪。他的身體變得非常細長,非常扁窄,直至變成了地平線。最終,這只鳥不見了。
當時,我雖不解這夢的寓意,但是,它給了我非常安心的感覺,仿佛在我內心的一些深坑之間架起了橋梁;仿佛一個重擔離開了我的肩膀;仿佛一縷光芒照進了我的黑暗。我的痛苦有所減輕了。幾個月後,我遇到了巴哈伊信仰。我找到了人生問題的合理答案,我找到了一種強烈的靈性溫暖和力量。我的心與靈都被吸引了。
之後的年月裏,隨著閱讀、研習巴哈伊聖作,我開始注意到如下段落:
主啊!我是一只折翼之鳥,卻意欲在禰無垠太空翱翔。然若非禰的天佑仁恩、禰的確認和援助,我又怎能做到!主啊!憐憫我的柔弱,以禰的威權使我堅強!主啊!憐憫我的無能,讓我借助禰的威權和力量!
——阿博都-巴哈
我是智慧之陽,知識之海。我振奮萎靡者,復蘇死亡者。我是照路的指引之光。我是全能者臂上的禦鷹。我讓每只折翼之鳥展翅高翔。
——巴哈歐拉
原諒禰的這些仆人,他們已翱翔至禰近旁的氣息,他們已面向禰聖容的光輝,他們已轉向禰悅納的地平線,他們已趨近禰慈悲的海洋……
——巴哈歐拉
他們是在禰啟導之天空飛翔的鳥兒,是在禰恩賜之海洋遊動的群鯨……
——阿博都-巴哈
以上帝為證!知識之陽已經閃耀在篤信之地平線上。
——巴哈歐拉
後來,我領悟到,這些引言描述的正是我的夢境,或者說,我的夢境正是巴哈伊聖作中這一重要隱喻的預演。
於茂林、周卡特
再後來,我確實修完了學業。1985年,我第一次有機會來到中國。我參加了由天津大學建築學院為外國建築師提供的為期三個月的課程。課程的一部分是設計一座中式花園。我決定以那個鳥的夢境作為一個靈感。我把要設計的花園叫做晨風亭,把它設計成一個發現的旅程。
章又新教授教了我們如何用水彩作描述。我沒有按傳統的要求繪制規劃,立面圖,橫斷圖,而是作了一個三維的、軸向的繪圖。荊其敏教授感興趣,他說“在中國古代,園林設計師以詩歌為設計的基礎,設計就是這樣做的,使用更加3D的視野”。
晨風亭
建造地址是天津水上公園的一個島。在我的設計中,你乘船靠近那裏,密林之中藏著一座內裏的花園。在一番探索發現之後,你才會發現裏面有一個近乎隱秘的小花園。入口在右上角。一條曲折的遊廊邀你深入,不過,你只是瞥見裏面的內殿和一池清水。到了中央的水庭,你就站到了地亭廣場,在水池的下首,盡覽對面盡處圓圓的天亭。當你順時針沿著池子環行,到了遊廊的盡頭時,你感到自身舍棄了塵世的保護,並且能夠沿著一條小徑一直走向圓寺。在這裏,坐下來,回望地亭。你會發現,地亭背後山丘上,有兩株象征巴布(The Bab,舊譯 “巴孛”)和巴哈歐拉的柏樹。3月21日拂曉,冉冉升起的太陽會照耀在兩株柏樹中間。
(從左至右) 荊其敏、張文忠、章又新三位教授
那次設計的感覺與當年在蒙特利爾的關於鳥的夢境不無相似之處。我把那個夢寫成一首詩。承蒙張文忠教授譯成中文,用書法體寫在我的水彩繪圖上。我據那鳥的夢,設計了一款印章,上面有四個符號,象征那只鳥旅程的不同階段。四個符號是四個四分之一圓:右上有三條線,代表天空、地平線和大地;右下是一只鳥;左下代表鳥兒的消失;左上是鳥與天空、地平線、大地的合一。一位自稱“路易”的中國研究生,用我的圖案設計雕刻了一個實體的印章。
路易(劉恒謙)
在天津大學的三個月裏,我愛上了中國,非常渴望留下來。我很不好意思向建築系求一份工作,我擔心他們有卻之不恭的尷尬。幾天之後,在項目結束之前,他們找到我,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要歡喜瘋了。我一直認為是我的晨風亭吸引了他們;我感謝上蒼給予我所有這些神秘的贈禮。在此後的30年裏,我便一直生活在中國。